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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温暖的拥抱
作者:孙璐  发布时间:2015-01-06 09:35:26 打印 字号: | |
  去年,我如愿以偿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为岫岩满族自治县人民法院的一名法官。想象着自己穿着法袍、端坐在审判台上、庄严地敲响法槌……有时候都能在梦里笑醒。可是我却成了执行局这个男人堆里的一名女执行法官。没有什么法袍,也没有什么庭审,每天面对的是申请执行人絮絮叨叨地哭诉,被执行人骂骂咧咧地怒目相向,我象被从上到下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理想中的人生成就感似乎离我越来越远……可后来,是一起案件改变了我的态度和看法。

  申请执行人王某某与被执行人石某某因邻里矛盾纠纷引起生命权、健康权纠纷一案,申请执行人王某某72岁,认为被执行人家有两头毛驴、一大粮仓苞米,无论怎么弄都应该能执行上来这1800元钱,所以对法院意见很大,扬言不给解决,就去上访。而被执行人身患残疾,生活困难,一分钱也不肯拿,所以案件迟迟没有得到执行。因原承办人调离执行局,所以案件转到我手里,说实话,我心里很怵,领导大概看出了我的畏难情绪,安慰我说:“不要紧, 这次我们集中执行,我们一起去看看。”

  集中执行活动刚刚开始,被执行人石某某的大姑姐听说后就找到了我们的带队领导——主管院长王世成,那一晚,在我们蹲点的村部,从患有心脏病的石某某大姑姐那里了解到:被执行人石某某今年五十六岁,黑龙江人,刚生下来时母亲就去世了,三岁的时候掉到井里受伤造成耳聋,平时说话也不大清楚。长大后嫁给一个精神上残疾的丈夫,生有一儿一女,可是丈夫总打她,也让她的精神受到了刺激,总犯抽搐,后来不得已离了婚。前几年,经人介绍,嫁给了他弟弟,他弟弟人很老实,但智力上也稍有残疾,平时两人的生活多靠姐弟们帮衬,家里吃的油、大米都是他弟弟上山砍柴换来的,生活虽然苦点,但她很干净,拾掇家里也过得去,就是由于申请执行人和被执行人为两家的鹅崽混群的事发生争吵进而厮打,其实申请执行人也没伤着,可是就住院了……听着她的讲述,我的心凉到了半截,这案件怎么执行呀?

  晚上吃完饭,王院长喊上我和庭长:走,我们去磨盘村的石某某家看看去,白天都上山去干活了,不好找人,晚上夜也长,我们去看看吧。乡村冬天的夜来的早,虽然今晚有月亮,但清冷的月光在这冬夜里显得格外孤寂,车寂静地在这山路上行驶,两边黑乎乎的山峰直往后退,感觉就是在山里穿行。农村人家冬天都睡得早,而大多居住分散,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叫,静谧得有些吓人。车子一直沿着山路走到磨盘村的尽头,按照石某某大姑姐说的地方,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被执行人家。刚推开车门,呼呼的山风打在脸上,我忙把脑袋缩到了大衣的领子里。定了定神,推开石某某家木制的大门,许是听到声响,一条小狗“汪汪”地叫了起来,这时看到屋里的灯亮了,一个人影拿着手电筒从屋里走出来,“谁呀”,我应了一声“是我们,找口水喝”,可能是听到我一个女的说话,被执行人石某某的丈夫并没有敌意。进到屋里,我们简单地说清了来意,他推开炕上破旧的被子,被执行人石某某从炕上坐起来,有戒备地站到了屋地上,不停地用手扒拉着他丈夫,想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他丈夫连比划带大声地说着。虽然之前曾想象过他家的样子,但说实话,我这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还是被这个农村简陋的家给吓着了:第一次看到破旧的门帘子;第一次看到纸糊的屋棚和墙壁;第一次看到泛黄的毛主席宣传画像;第一次看到牛鼻子锁的木头柜子;第一次看到火盆和火筷子……这个家让我一下子步入了五十年代的中国。

  王院长脱下鞋直接做到炕上的火盆边,与被执行人唠起了家常,由生活的不易唠到了家里的收成,提到了院内的两头大毛驴和一粮仓的苞米,被执行人丈夫突然特别激动:“那毛驴子是我种地秋收离不开的,那苞米是我们俩一年的口粮,我们两人直到现在农村合作医疗保费320元,还都没交上呢,是哪弄钱给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可能是看到丈夫特别生气,我明显看出被执行人石某某有些发抖,可就在我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她倒在屋地上,两手挥舞着,嘴里不停在喊:“他们家欺负人!他们家欺负人!”我知道她有抽搐的毛病,现在又倒在我身旁,容不得害怕,我赶紧蹲下身子,抓住她的手,先把她扶着做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大声地安抚着:没事,你放心,没人会欺负你,没人会欺负你的。渐渐地,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情绪在慢慢平复。我趁势将她扶到炕沿上,好好安抚着她。我们离开的时候,王院长握着他丈夫的手,把400元钱塞到他的手里:“明天去把农村合作医疗的钱交了,要不你俩有病就不能报了,案子的事我们再核计。”眼泪顺着这个矮矮的男人眼里流了下来:“您一定留下电话号码,等明年山上的榛子下来了,我采点给您送去。”从被执行人家中出来,我们又来到隔壁的申请执行人家,明显可以看出,申请执行人家老两口虽然年令大,但由于儿女在镇上都有生意,经济条件不错,所以家里很殷实,聊到这个案件,老太太话里话外显示她不差这几个钱,就是想要口气,想让他家给赔个不是。回来的路上,我一筹莫展,可是王院长似乎心有成竹,称:此案有解。

  第二天,王院长找来了申请执行人在镇上做生意的女儿和女婿,王院长从昨晚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讲述中捕捉到老太太比较听这个女儿的话(哎,我咋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呢)。经过与女儿女婿的交流,二人很爽快,表示两家不仅是邻居而且是远房亲戚,愿意做老太太工作,当时约好,下午我们去现场做调解工作。下午,我们再次来到被执行人家的时候,因为提前交流过,被执行人石某某一看到我们,就给我们让到屋里,调解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被执行人也同意调解,但家里实在困难,东拼西凑地好不容易凑到500元钱,见状,王院长和我们这几个法官不约而同地从兜里掏钱,一起又拿出500元。申请执行人看到这儿也爽快地说:“就冲法官办案的这个劲,1000元钱我同意了。”

  案件执结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太阳快落山了,被执行人石某某点着了火,非要留我们吃饭,婉言谢绝后,她坚持要送我们到大门口,我一再叮嘱她,要好好生活,不要再为小事而与邻居吵架,远亲不如近邻。她点着头,眼里含着泪。临上车时,她突然结结实实地抱住我,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谢谢!谢谢!”。我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车开了,我回头看看,她依然站在寒风里,花白的头发散落在额前,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我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如今,我在执行局工作将近一年了,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虽然经历过很多困惑、辛酸、疲惫、无奈……但记忆中石某某那个发自她内心的感激地拥抱却是真实的、温暖的,它成了激励我在执行这条艰难的路上不断前行的源源动力,伴我前行,伴我成长。
责任编辑:孙璐